雪下了很久，一直沒有停的意思。灰色毛皮的兔子馱著重重的包裹，漫無目的地走著，背后擺脫不了的影子深深映在雪地上，都是灰色的。雪花落在皮毛上，很快化為一層水汽。

顯然，她有些累了，蹲下來，憑著模糊的記憶，用樹枝在雪地上勾勒著圖案，雖然灰兔知道再不找一個歇息的地方，天就要黑了。灰兔絕望、無神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又好像不是用眼睛在看。“冷了，天應該快黑了……”灰兔搓著快要僵硬的手，有些無奈。隨著，她一頭撞在樹上，狼狽地揉了揉額頭，“好疼……”“喂。”清澈的聲音從她身邊傳來，就像一滴水從石尖上滑進了水池中，蕩漾著一圈圈的漣漪。灰兔能感覺到這只陌生的兔子的輪廓，本能的有些緊張，用爪子撓了撓耳朵后面的那一撮毛，這是她習慣的動作了。灰兔呆在原地，想著剛才那一幕是否非常可笑，那兔子心里一定暗暗在嘲笑灰兔了。灰兔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猶豫了半天，才說：“晚上好。”白色毛皮的兔子把食物放在篝火上烘烤，也笑著說道：“嗯。這種鬼天氣已經很久沒再現過了……呃，雪下幾天了？喔……三天了吧。餓了么？我也餓了，一起用餐吧。

你一定還沒找到歇息的地方吧，這棵樹后面有一個窟窿，正好可以躲一晚上……”那聲音很清脆，簡直沒法用語言來形容。“嗯，是的。”灰兔一時忘記了自己該做什么，只是把身子盡力靠近火溫暖自己。白兔熟練地做著晚餐，見灰兔有些迷茫，隨便說了一句以此來打破僵局：“我是一個游手好閑的畫家，你呢？”灰兔見白兔提起自己，嘴唇微動了起來：“我？我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不過我喜歡講故事。”“講故事？”“是呢。”灰兔點點頭。白兔遞過去一串蘿卜：“我以前喜歡講故事……不過……”說完又瞥了一眼所處的環境，“這雪看來停不下來了……”“不過怎么了？”灰兔接過晚餐，發現白兔非常友好，慢慢放松下來，“我喜歡講故事，還喜歡聽故事。”“沒什么。”白兔笑了笑，無心地把柴火加入，“既然你喜歡聽，那我講一個故事吧。”灰兔倒是很樂意，靠在樹邊愜意地說道：“那我聽著。”“從前有兩只兔子，一只住在山的西邊，一只住在山的東邊。東邊的兔子喜歡講故事。”白兔刻意停頓下來。灰兔抬起頭，好像在等待白兔的繼續，“然后呢？”“他和她從未見過面，可住在同一座山里，彼此一起生活卻一直不曾相識。山里只有他們兩只兔子，很寂寞。不過終于在一個雪下的很大的晚上相遇了。”白兔揉了揉眼睛，“那一天的雪下的比今天還大，大多了。因為自己生活的窟窿已經被暴雪填滿了，西邊的兔子和東邊的兔子正巧在山上一座破舊的廟宇里避災。他們一起在廟里過了幾天，西邊的兔子給東邊的兔子講故事，從而成為了朋友。”“雖然雪大，但那一定是一個很美的夜晚。”

灰兔蜷縮成一團在樹下，她能感覺到雪開始漸漸小了。“是那，正如你所說，很美的夜晚。”白兔似笑非笑，“一定很難想象吧，竟然能在這時候相遇。你說呢？”灰兔貪戀著篝火的溫存，好像在自言自語：“接下來怎么了？”“事后，他們經常在一起，什么事都在一起。不過有一日……”白兔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講，“又是冬天，西邊的兔子給東邊的兔子點燃了篝火取暖，隨著兩只兔子躺下甜蜜地睡著了。一切竟在偶然中發生，沒想到東風大，把火吹向東邊的兔子身上……當西邊的兔子醒來時，發現一切都晚了。那冬天的一把火，刺眼，痛心……西邊的兔子從此不再講故事了……”灰兔還在等著下文，卻發現白兔已經嚶嚶哭了。灰兔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什么都沒說，只是撓了撓耳朵后面的那一撮毛，仿佛一切又都變得陌生了。白兔也沒說什么。兩只兔子靠在樹邊，卻各懷心事。

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讓灰兔還清醒著疼痛，永遠地徘徊著。“抱歉。”灰兔黯淡的眸子垂下來，拍了拍白兔的肩膀，“那西邊的兔子就是你，是么？”白兔抬起頭，已經分不清眼里的是淚花還是水汽了，驀然懂得了什么：“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這世上有很多悲歡離合，但我們還得活下去……”“我想你說的對……”“我們的故事真的有很多呢……我覺得講述這些悲傷的故事，不如去創造更美好的故事呢。”灰兔又呆住了，忘記了雪停了。“那么快，雪停了……我還以為要到明天才能止呢……”白兔臉上又恢復了笑意，仿佛是特意做給灰兔看的。灰兔思考了一會兒，隨著起身走去，“嗯……停了。冬天很快就過去了，春天不遠了。打擾了，那我走了……”“等等，這就走了？可你還沒給我講故事……你不是喜歡講故事么。”灰兔腳步慢下來了，頭也沒回，說：“我？”白兔點了點頭：“是的。”“我也有一個悲傷的故事，但當你說出那些話時，我覺得我不必再講了，埋怨自己的痛楚與其去面對吶。”灰兔垂下頭，一邊走一邊用力拉了一下背上的包。“其實我什么也看不見，但我想……我能繼續生活下去的。冬天很快就過去了，春天不遠了。”白兔覺得有什么東西卡在喉嚨口，灰兔說的“冬天很快就過去了，春天不遠了。”還縈繞在耳邊。眼前變得越來越模糊，看著灰兔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是呢，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