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襄公論晉周將得晉國

【原文】

晉孫談之子周適周[1]，事單襄公[2]，立無跛，視無還，聽無聳，言無遠；言敬必及天，言忠必及意，言信必及身，言仁必及人，言義必及利，言智必及事，言勇必及制，言教必及辯，言孝必及神，言惠必及和，言讓必及敵；晉國有憂未嘗不戚，有慶未嘗不怡。襄公有疾，召頃公而告之[3]曰：“必善晉周，將得晉國。其行也文，能文則得天地。天地所胙[4]，小而后國。夫敬，文之恭也；忠，文之實也；信，文之孚也；仁，文之愛也；義，文之制也；智，文之輿也；勇，文之帥也；教，文之施也；孝，文之本也；惠，文之慈也；讓，文之材也。象天能敬，帥意能忠，思身能信，愛人能仁，利制能義，事建能智，帥義能勇，施辯能教，昭神能孝，慈和能惠，推敵能讓。此十一者，夫子皆有焉。”

“天六地五，數之常也。經之以天，緯之以地，經緯不爽，文之象也。文王質文，故天胙之以天下。夫子被之矣，其昭穆又近[5]，可以得國。且夫立無跛，正也，視無還，端也；聽無聳，成也；言無遠，慎也。夫正，德之道也；端，德之信也；成，德之終也；慎，德之守也。守終純固，道正事信，明令德矣。慎成端正，德之相也。為晉休戚，不背本也。被文相德，非國何取！”

“成公之歸也，吾聞晉之筮之也[6]，遇《乾》之《否》[7]，曰：‘配而不終，君三出焉。’一既往矣，后之不知，其次必此。且吾聞成公之生也，其母夢神規其臀以墨，曰：‘使有晉國，三而畀之孫[8]。’故名之曰‘黑臀’，于今再矣。襄公曰，此其孫也。而令德孝恭，非此其誰？且其夢曰：‘必之孫，實有晉國。’其卦曰：‘必三取君于周。’其德又可以君國，三襲焉。吾聞之《大誓》，故曰：‘朕夢協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以三裘也。晉仍無道而鮮胄，其將失之矣。必早善晉子，其當之也。”頃公許諾。及厲公之亂，召周子而立之，是為悼公。

【注釋】

[1]晉孫談：晉襄公的孫子，名談。周：亦稱公子周、公子糾。他在晉厲公死后，被晉大臣擁戴為君，即晉悼公，公元前573年至前558年在位。

[2]事單襄公：韋昭注云“晉自獻公用驪姬之讒詛，不畜群公子，故孫周適周事單襄公”。

[3]頃公：單襄公的兒子。

[4]胙（zuò）：福佑，賜福，賜予。

[5]昭穆：古代宗廟中的血緣位序名稱，韋昭注云“父昭子穆，孫復為昭”。

[6]成公之歸：晉靈公去世后，晉大臣從周迎還襄公的弟弟黑臀（tún）為君，即晉成公。筮（shì）：古代用蓍草占卦。

[7]遇《乾》之《否》：得《乾》卦，變卦為《否》卦。

[8]畀（bì）：給與，付與。（huān）：晉文公之子，晉襄公的名字。

【譯文】

晉國孫談之子公子周來到周室，侍奉單襄公。他站不歪身，目不斜視，聽不側耳，言不高聲；談到敬必定連及上天，談到忠必定連及心意，談到信必定連及自身，談到仁必定連及他人，談到義必定連及利益，談到智必定連及為人處事，談到勇必定連及制約，談到教必定連及明辨，談到孝必定連及神靈，談到惠必定連及和睦，談到讓必定連及同僚；每當晉國遭遇憂患他總是為之悲戚，有喜慶之事他也怡然自樂。單襄公病重之時，叫來兒子頃公并告訴他說：“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公子周，他將來會成為晉國的國君。他的品行可以稱得上‘文德’，具有文德就會得到天地的護佑。有了天地的福佑，至少可以成為國君。敬，是文德中恭謙的美德；忠，是誠實的美德；信，是信用的美德；仁，是慈愛的美德；義，是節制的美德；智，是德行的寄托；勇，是德行的表率；教，是德行的施教；孝，是德行的源泉；惠，是德行之中的慈恩；讓，是德行之中的才智能力。效法上天才能稱為敬，遵循心意才能稱為忠，反躬自省才能稱為信，愛護他人才能稱為仁，處處利人符合規制才能稱為義，善于處事樹立美德才能稱為智，循義而行才能稱為勇，能夠明辨事非才算完成教化，尊奉神靈才能稱為孝，待人慈愛和睦才能做到惠，謙待同僚才能稱為讓。這十一種美德，公子周都具備了。”

“這十一條美德正合天六、地五的常數。以天之六為經，以地之五為緯，十一與之毫不相差，這正是具備文德的表現啊。周文王具有文德，所以上天賜予他整個天下。公子周也具備了這樣的德行，同時他與晉君的血緣位序又很接近，所以他能憑借這些繼承君位。況且他站不歪身，是正；目不斜視，是端；聽不側耳，是成；言不高聲，是慎。那所謂的正，是德行的道路；端，是德行的憑據；成，是德行的歸宿；慎，是德行的守護。守護牢固而歸宿不偏，根本端正而行事有據，是彰明律令美德的表現。慎、成、端、正，是美好德行的輔助。能夠替晉國高興與悲戚，說明他不背棄本源啊。具備了美德又有善行輔助，他若不擁有國家還能是何人呢！”

“晉成公回國繼位時，我聽說晉國用蓍草占卦，得遇《乾》卦而變卦為《否》卦，卦辭上說：‘德雖配先君而不能長久保有，將有三個國君從周朝歸國繼位。’第一個已經當了國君，那就是成公，第三個是誰還無法得知，而這第二個一定是公子周了。我聽說晉成公出生時，他的母親夢見天神在他的臀上畫了個黑痣，說：‘讓他擁有晉國而成為晉君，三傳之后把君位給與的曾孫。’所以給他取名為‘黑臀’，成公傳下的君位已經歷了兩代。晉襄公名為，公子周就是他的曾孫。而且他具有謙恭孝敬的美德，不是他又能是誰呢？況且那夢中所說：‘務必是的曾孫，才能真正得到晉國。’那個卦辭說：‘必須是三次從周朝迎還國君。’公子周的德行又能夠治理國家，這樣一來，夢、卦、德三者就都契合了。我聽說周武王伐商的《大誓》中說：‘我的夢既與我的卦相符，又與吉祥的預兆相合，所以討伐殷商必定能取勝。’周武王是以夢、卦、兆三者都相契合為依據。晉厲公屢行不道而子孫稀少，看來他將要失去君位了。你一定要趁早善待公子周，他必將應驗預言而繼承晉君之位了。”頃公應允了父王的告誡。到了晉厲公被弒殺以后，晉人迎回了公子周并擁立他為國君，也就是后來的晉悼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