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敘的表現形態

倒敘，是一種將事件的結局或事件發展過程中的某階段提前寫出的述說方法。事物的發展，都有一定的順序，總是先有過去，后有現在，先有原因，后有結果，先有矛盾的產生，后有矛盾的解決。在敘述中，如果我們先把整個事件的結果或者中間的一部分寫出來，然后再從頭交代它的過程和原因，這種方法就是倒敘，它可以造成懸念，使文章增強吸引力，如許行的短篇小說《手》。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他注視著一個鑲金盒子中放著的一只小手，那小手干枯得只有一塊餅干大小，烏黑得跟帶皮的干樹枝一樣。他語音不清地念著。

可兒子明白，他接著說是太殘忍了，爸爸，你安靜休息吧，還想那做啥，海盜有幾個不是殘忍的！

兒子這一說他似乎更加不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陷入冥思之中……

他原是個越南難民。20年前從越南戰爭的炮火下，抱著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逃了出來。剛一踏上這塊土地時，他舉著兒子那失去右手的小胳膊，用半生不熟的英語向行人乞討：可憐可憐孩子吧！這是帶著鮮血的手呀！

美國人是好奇的，為什么這孩子失去了右手，大家圍過來看地上那張用英文寫的告地狀。

啊！是海盜給剁去的，拿不出錢來就剁去孩子的手……這真太殘忍了，太殘忍了！在這個“兒童天堂”的國度里，這是最客易刺激人們感情的了。那只被剁下來枯干烏黑的嬰兒小手，就在玻璃盒中擺在告地狀上了，實在令人慘不忍睹。

于是，富有愛心的人們開始爭出錢來了，1元、5元，當然也有25分硬幣和20元的鈔票投了下來。

美國這金錢社會，人們是視財如命的，越富越摳。但對這首批九死一生、漂洋過海來的越南難民，人們的驚奇、同情還是多于冷漠。特別是在露臉的地方，表現愛心的這點錢還是舍得花的。在繁華的紐約，特別是曼哈頓這個富人區里，有人施舍1元，就會有人施舍10元……

這件事很快以各種不同形式，進入了美國獵奇的新聞媒介，他和懷中抱著的嬰兒自然就都成了新聞人物。這一下激起了更廣泛的關注和同情，兒子那只被剁掉的小手，成了金手！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步棋，竟有如此這般的社會效應。他抱著孩子走遍了美國，他就成了乞丐富翁。

后來他開發餐館、辦了公司，他完全從災難走向了幸運，他擁有了企業和花園住宅，他成了令人垂涎的美利堅這塊土地上的富人，這是他在越南時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兒子漸漸長大了，而且長得很健壯，他用一只手換來了往日無法得到的優裕生活。但他恨死了海盜，他知道他那只右手是被海盜剁去的，他發過一千次誓，他一定去尋找那個海盜，盡管只有一只手，也絲毫不影響他復仇的決心。他常問父親，剁下我手的那個海盜他長得什么樣子！

這時他常常閉起眼睛，似乎痛苦和悲傷使他陷入一種麻木狀態。兒子問過他幾百遍了，幾百遍他都漠然無言。現在他患了絕癥，正面對死神的召喚。金錢買不回來兒子那只手，金錢也擋不住死神的召喚。他望著那只小手，呆呆地、默默地經受著臨死前一個沉重的折磨……

爸爸，你對我的問題，為什么始終沒有回答？現在你要走了，難道還要將嗜血的海盜永遠保護起來？

他一驚。他早該回答孩子的問題了。他費力地摸著兒子那只逼真的假手，眼角上流下來混濁的淚珠。

爸爸？

你這里應該長著只血肉溫暖的手……

是的，爸爸，那是海盜的殘忍。可你還沒有告訴我那海盜的模樣呢！

孩子，你往這兒看。他用手指看自己。

“爸爸。”

“海盜”就在你的眼前……

這篇作品的前部分就是倒敘的情節，讀者一入目就產生了強烈的懸念：什么人、什么事太殘忍了？誰的小手被放在鑲金的盆子里？從“兒子”的話可看出似乎是海盜太殘忍，但海盜是誰？與那只枯黑的小手有什么關系？作者若用順敘的手法講述這個故事，前面的一系列懸念就難以產生，就會削弱作品的藝術魅力。正因為作者采用了倒敘的手法，不僅使作品一開始就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還在出人意料的結尾處強化了讀者對作品主題的認識。當讀者知道剁下“兒子”小手的“海盜”就是“兒子”的爸爸時，對用絕滅人性的手段獲取榮華富貴的人類社會現象會有更深的思索。

應該指出，倒敘是與順敘相對而言的。一般它與順敘同時存在文章中；沒有了順敘，倒敘也就不會存在了。順敘時不必用倒敘，但倒敘必須與順敘相結合才能發揮它的作用。順敘、倒敘交叉使用，可以使文章結構既有變化而又緊湊。

倒敘由結局到開頭整個進行逆敘或由中間到開頭、結局兩頭銜接的敘述，實際上仍然是以時間順序為主軸的一種敘述，只是把事件的結尾部分中突出、誘人、關鍵、重要的部分提到前面先寫。接著仍按順敘的次序寫事件的過程。這種寫法，一可以使文中最重要、最突出的部分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二可以把最精彩、最吸引人的部分放在開頭引起閱讀者的興趣；三是可以造成懸念，使人急于了解下文；四是由于結構次序的調動、前后倒置或穿插，使作品的結構更富于變化。在一般散文、小說中廣泛使用這種寫法，尤其在偵探小說、推理小說、驚險小說中用得最多。以《呼嘯山莊》為例，小說首先采用順敘的手法，將順敘的起點定在1801年11月，洛克伍德先生兩次闖到呼嘯山莊作客。此時，希斯克利夫已經占有了兩座山莊，凱瑟琳已死去多年，林敦也已去世，小凱瑟琳和哈里頓已經長大，畫眉田莊成了空宅。而從第四章到第三十章，通過洛克伍德先生與女仆納莉聊天的方式對以往三十年舊事的回顧，敘述了凱瑟琳、希斯克利夫、林敦之間的愛恨糾葛，主要采用了倒敘的手法。最后四章，再次使用順敘，敘述了洛克伍德對呼嘯山莊的第三、四次訪問，當故事發展到三十二章時，故事情節和主人公的命運出現了重大轉機，希斯克利夫離開了人世，到另一個世界找到了他的歸宿，從此他痛苦而扭曲的靈魂得到了安息。整部作品中作者運用順敘和倒敘相結合的敘述策略，在敘述的過程中層層揭開懸念，最后達到震撼人心的高潮。整部小說以讀者預想之外的方式結束，給讀者留下了無窮的回味和聯想。

常見的倒敘類型有以下三種情況：一是把結局提前，如《呼嘯山莊》；二是把中間扣人心弦的部分提前，如《達·芬奇密碼》；三是由眼前事物引起對往事的回憶，如《一件珍貴的襯衫》等。在使用倒敘時應注意，不要故意制造非情節成分，故弄玄虛，聳人聽聞。倒敘中的“提前”部分應該是整個事件中有機組成部分，不是外加的；不能脫離作品內容，為制造懸念而制造懸念，不能脫離作品整體的藝術表達的要求。

在運用這種敘事方式時，要力求敘事線索的清楚明白。用倒敘時，要使二者的銜接自然、緊密，特別是二者的銜接過渡要有所提示或暗示，不可因使用倒敘而把敘述事情的線索攪混。在使用倒敘中的倒敘這種“連環套”的方法時，更要注意敘事的脈絡清楚。有的作品，反反復復使用倒敘法，讀者翻來覆去地前后看幾遍，也難以把敘事線索看清楚，比從八卦陣中突圍還吃力，這就起不到使用倒敘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