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景臣《【般涉調】哨遍》題解|注釋|鑒賞
睢景臣《【般涉調】哨遍》題解|注釋|鑒賞
睢景臣
睢景臣，元代曲家。字景賢，另名舜臣，字嘉賢，揚州（今屬江蘇省）人。生平不詳。《錄鬼簿》列其于“方今才人相知者”之列，大德七年（1303）從揚州赴杭州，與鐘嗣成相交往。鐘嗣成稱他“自幼讀書，以水沃面，雙眸紅赤，不能遠視。心性聰明，酷嗜音律。”所作雜劇《千里投人》、《鴛鴦牡丹記》、《楚大夫屈原投江》3種及《睢景臣詞》1卷，今皆不存。散曲今存套數3首，殘套4句。其中套數〔般涉調.哨遍〕《高祖還鄉》是歷來傳誦的元曲名篇。《太和正音譜》贊其詞“如鳳管秋聲”。
【般涉調】哨遍
高祖還鄉
〔哨遍〕社長排門告示①，但有的差使無推故②。這差使不尋俗③，一壁廂納草除根④，一邊又要差夫⑤；索應付⑥。又言是車駕，都說是鑾輿⑦，今日還鄉故⑧。王鄉老執定瓦臺盤⑨，趙忙郎抱著酒胡蘆⑩，新刷來的頭巾(11)，恰糨來的綢衫(12)：暢好是妝幺大戶(13)。
〔耍孩兒〕瞎王留引定火喬男女(14)，胡踢蹬吹笛擂鼓(15)。見一人馬到莊門(16)，匹頭里幾面旗舒(17)：一面旗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18)，一面旗紅曲連打著個畢月烏(19)，一面旗雞學舞(20)，一面旗狗生雙翅(21)，一面旗蛇纏葫蘆(22)。
〔五煞〕紅漆了叉，銀錚了斧(23)。甜瓜苦瓜黃金鍍(24)。明晃晃馬上槍尖挑(25)，白雪雪鵝毛扇上鋪(26)。這幾個喬人物，拿著些不曾見的器仗(27)，穿著些大作怪衣服(28)。
〔四〕轅條上都是馬(29)，套頂上不見驢(30)。黃羅傘柄天生曲(31)。車前八個天曹判(32)，車后若干遞送夫(33)。更幾個多嬌女(34)，一般穿著，一樣妝梳。
〔三〕那大漢下的車，眾人施禮數。那大漢覷得人如無物(35)。眾鄉老展腳舒腰拜，那大漢那身著手扶(36)。猛可里抬頭覷(37)，覷多時認得，險氣破我胸脯。
〔二〕你須身姓劉，你妻須姓呂(38)。把你兩家兒根腳從頭數(39)：你本身做亭長耽幾盞酒(40)，你丈人教村學讀幾卷書(41)，曾在俺莊東住；也曾與我喂牛切草，拽壩扶鋤(42)。
〔一〕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麥無重數(43)。換田契強秤了麻三秤(44)，還酒債偷量了豆幾斛(45)。有甚胡突處(46)，明標著冊歷(47)，見放著文書(48)。
〔尾〕少我的錢，差發內旋撥還(49)；欠我的粟，稅糧中私準除(50)。只道劉三，誰肯把你揪捽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喚做漢高祖！
【題解】
“哨遍”，南北曲都有，均屬般涉調宮曲調。正格句式為六、七、五、六、三、四、四、五、六、四、四、七、七、四、四、四，共十六句。據《史記·高祖本紀》載，漢高祖劉邦于漢十二年（前195）十月在擊敗了準南王英布叛亂后，回歸途中到老家沛縣作短暫停留。當時不少人作有《高祖還鄉》套曲，只有睢氏的《哨遍》套曲“制作新奇”，在其他作品之上。這支套曲是一篇詼諧而又辛辣的諷刺作品。作者借一個無知的鄉民之口，把所謂“真龍天子”的劉邦盡情地加以調侃和嘲諷，撕下了他頭上尊貴的皇冠，還他一個“無賴”的本來面目，表現出對封建帝王的極度輕蔑。在封建專制統治下，作者所表現出來的膽識與勇氣是難能可貴的。本篇在寫法上也顯示出別出心裁的構思特點。作者立足于鄉民的視角，通過鄉民的困惑、好奇、憤怒、挖苦、指責等心理活動的描寫，達到了化神圣尊嚴為荒誕滑稽的效果，讀來令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絕。
【注釋】
①社長——元代以五十家為一社，社長相當于后代的村長。漢代無此組織，此處是借用。排門告示，挨家挨戶地通告。
②但有的——所有的。無推故，都不能借故推托。
③不尋俗——不同尋常。
④一壁廂——一邊。納草除根，交納去了根的草。
⑤差夫——出勞役。
⑥索——必須。
⑦鑾輿——指皇帝的馬車。
⑧鄉故——故里，故鄉。
⑨鄉老——漢代時每鄉推舉年高有德的鄉民為鄉老。執定，端著。瓦臺盤，盛獻禮的陶制托盤。
⑩忙郎——指好湊熱鬧的鄉間少年。
(11)刷——洗。
(12)恰糨（jiàng）來——剛剛漿洗過。糨，同“漿”，衣物洗凈后用米汁上漿，使之平整。
(13)暢好是——簡直就是。妝幺大戶，裝模作樣的大戶人家氣派。
(14)王留——元曲中常用以泛指的鄉民名字，猶今之張三、李四。引定，率領，引領。火，同“伙”。喬，裝模作樣。
(15)胡踢蹬——胡亂來，瞎折騰。一說是村人名字。
(16)一（biāo）——一隊。
(17)匹頭里——當頭，迎面。舒，展。
(18)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指旗中畫的月亮。胡闌二字合念為“環”。迎霜兔，指月亮中的白兔。
(19)紅曲連打著個畢月烏——指太陽旗。曲連二字合念為“圈”。畢月烏，指烏鴉。
(20)雞學舞——指鳳凰旗。
(21)狗生雙翅——指飛虎旗。
(22)蛇纏葫蘆——指游龍戲珠旗，又叫蟠龍旗。以上所說各旗均為皇帝出行時的旗仗。
(23)錚——鍍。
(24)甜瓜苦瓜——指鍍金的錘。
(25)馬槍尖上挑——指朝天，是皇帝出行時的一種儀仗。
(26)鵝毛扇上鋪——指鵝毛宮扇。
(27)器仗——指皇帝出行的各種儀仗用器。
(28)大作怪——非常奇怪。
(29)轅條——車的前部駕在一匹牲畜身上的兩根直木，用以平衡方向和上下。
(30)“套頂上”句——意謂拉套的沒有驢。
(31)黃羅傘——用黃色絲綢制作的傘柄彎曲的傘，皇帝出行時要坐立在傘下。
(32)天曹判——天下的判官。這里指車前導駕的侍衛，因他們神情呆滯，故稱。
(33)遞送夫——指皇帝身邊隨時遞送雜物的侍衛。
(34)多嬌女——指與皇帝隨行的宮妃宮女。
(35)覷得人如無物——意即傲慢自大，目空一切。
(36)那——通“挪”，那身，挪身。
(37)猛可里——猛然間。可里，語助語，無義。
(38)你妻須姓呂——劉邦妻叫呂雉，即呂后。
(39)根腳——即底細，身世。
(40)亭長——劉邦曾做過沛縣泗水亭亭長。秦漢時十里為一亭，設亭長。耽，嗜好。
(41)丈人——岳父。
(42)拽壩扶鋤——泛指農業勞動。壩，此處通“耙”。
(43)零支——零零碎碎地借取。無重數，即數不清。
(44)田契——舊時買賣土地時寫下的憑證。強秤了麻三秤，蠻橫地多稱了三秤麻。前一個“秤”指稱量，是動詞。后一個“秤”指衡量輕重的器具，是名詞。一秤為十五斤。
(45)斛——古代稱量糧食的容器，十斗為一斛，后以五斗為一斛。
(46)胡突——即糊涂，不清楚。
(47)明標著——明明白白地記載著。冊歷，帳本。
(48)見放著——現放著。見，通“現”。
(49)差發——攤派的官差。旋，隨即，立即。
(50)私準除——暗中扣除。
劉三——即劉邦。劉邦字季，故意會為其排行老三。
揪捽（zuó）住——揪住，抓住。
白甚么——憑什么無緣無故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