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鄧慶生

【作家簡介】馬爾塞林諾·多斯·桑托斯(1929—)，莫桑比克當代著名的詩人和社會活動家。生于倫博城。在家鄉讀完小學后，前往葡萄牙上中學。1951年進入巴黎索邦大學社會學系學習，由于參加反殖民主義示威游行，被驅逐出境。獨立前，他是葡屬非洲殖民地民族主義組織執行局總書記。曾用筆名利尼龍·米凱亞發表了許多詩作，在國內外產生了強烈的反響。主要作品有長詩《山嘉納》、《是種樹的時候了!》、《給我的祖國》等。他的詩以強烈的戰斗性和諷刺性，揭露了殖民主義者仇視非洲人，強制推行殖民主義文化的政策；同時也表現了詩人強烈的愛國主義激情。

《山嘉納》，史敏譯，載《亞非拉作品選》，寧夏大學1982年出版。另有譯文，見戈寶權譯《米凱亞詩選》，作家出版社1962年出版。

【作品節選】

一

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從遙遠的地方順流而下，

河水不住地向大海流去，

那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向前航行著，并把歌兒唱起：

呵，土地，那生長著加朱埃羅的土地，

它的果子為羞赧的紅暈遮蓋住了……

我們的人民不能自由地支配土地，

統治著它的都是一些外國佬!

二

河水不住地奔騰，不斷地流動，

從高高的山巔奔向田野、奔向平原，

沿著碧綠的峽谷，

不，不是碧綠色的——

而是苦綠色的，

也不是黃色的——

而是咸澀的腌黃色；

河水不停地奔騰，不停地流動，

它沿著石塊，沿著沙粒，沿著河道前進，

不停地奔騰，把土地變得濕潤。

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從遙遠的地方順河而下，

河水不住地向大海流去，

那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向前航行著，并把歌兒唱起：

“我們播種玉蜀黍和大米，

我們播種落花生……

田野上生長的棉花不是給大伙的，

而那向田野打來的雨點才是給我們的!”

三

河邊，那些大石頭上，

婦女們在漿洗著衣衫，

脫得精光的孩子們

從河岸上躍入水流的波瀾中。

山嘉納對黑媽媽說道：

“你得照看著孩子啊，

這兒河里的鱷魚牙齒十分鋒利，

別來不及把孩子救起來!”

不，不會的，山嘉納!

在我們的國家里，

鱷魚拖不去孩子們

孩子們會自己跳上鱷魚的脊背，

把它們當作馬來騎。

你要知道啊，山嘉納，因為：

我們的目光都十分警惕，

黑媽媽會把孩子們保護好，

如果外國強盜靠攏來，

她們會用自己的手來掩護!

母親俯身在那曬熱的水面上，

把衣衫在河水里漂凈，

洗去粘附的污垢，

心中閃現出一個希望：

總有一天會把外國強盜們

加給祖國的污點滌掉!

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從遙遠的地方順流而下，

河水不住地向大海流去，

那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向前航行著，并把歌兒唱起：

“骯臟的灰塵把衣衫浸染，

全體人民都蒙上一層黑色的灰塵……

外國強盜伸進來的魔爪

玷污了我們土地的面孔!”

四

河水向著大海流去，

山嘉納的歌聲向四方播揚，

遠遠地播揚，遠遠地……

歌聲里含著多少悲痛與憤怒，

聲聲呼吁的是和平，

召喚兄弟們起來暴動，

他高聲地召喚著

全體黑人兄弟們，

土地遍體鱗傷多沉重，

土地淌著眼淚，全身是灰塵，

土地浸沉在血泊和汗水中。

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從遙遠的地方順流而下，

河水不住地向大海流去，

那獨木舟上的山嘉納

向前航行著，并把歌兒唱起：

“自從那外國強盜踏進門的日子起，

人民的土地顯得多么悲凄，

變成一片血海，一片火海，

但在這樣的土地上要茁長出自由!”

五

山嘉納高亢的歌聲

如今已變成無數人的聲音，

因為山嘉納行駛的航線

正是人們要行走的路程，

在別的獨木舟上

其他的人們

向前航行著，并唱起了歌聲!

大海的天空上

茅屋的房頂上

群星之下，沙粒之上，

歌聲遼闊地擴展開來，

啊，美麗的莫三鼻給呀，

你的兒子們身體長得多結實，

土地會結出最甜美的果實!

你呵，很快會聽到：

自由的強烈的召喚!

【作品鑒賞】《山嘉納》是桑托斯最著名的長詩。在詩中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個黑人的形象，抒發了自己對祖國和人民的深沉熱愛，以及對自由的強烈憧憬。

這首長詩以山嘉納執舟于祖國河川上的所見所聞和激起的強烈感情為基本內容，既展現了莫桑比克美麗可愛的河山，描寫了處于水深火熱中的人民，同時，作者把土地、人民、祖國和自由溶為一體，縱情抒發了自己的感慨。全篇以山嘉納富有象征意義的航行——奔向大海——莫桑比克人民爭取自由和解放結束。

長詩深刻的意蘊在于：山嘉納不僅是一個受壓迫黑人的形象，而且是整個民族的歷史象征。他的歌唱來自古老的土地：“呵，土地，那生長著加朱埃羅的土地／它的果子為羞赧的紅暈遮蓋住了……／統治著它的都是一些外國佬!”同時，這歌聲又孕育著光明的未來：“你呵，很快就會聽到／自由的強烈的召喚!”山嘉納既是民族歷史的象征，同時又是祖國兒子的形象。他對祖國山水，一草一木都充滿親切之感，他為祖國遭受蹂躪而憂慮：“不，不是碧綠色的——／而是苦綠色的／也不是黃色的——／而是咸澀的腌黃色。”他對人民滿懷深情，愛同胞如同手足；他對黑媽媽說：“你得照看著孩子呵／這兒河里的鱷魚牙齒十分鋒利／別來不及把孩子救起來!”他渴望自由，不甘于受奴役：“山嘉納的歌聲向四方播揚／……歌聲里含著多少悲痛與憤怒／聲聲呼吁的是和平／召喚兄弟們起來暴動。”山嘉納作為民族歷史的象征和祖國兒子的形象，他既體現了整個民族勤勞樸實的性格，同時又個性鮮明突出，是一個十分感人的形象。這一形象也是詩人感情的自然流露。

長詩情景交融，聯想豐富，情感熾烈，寓意深刻。在構思、意境、意蘊上都有獨到之處。寫景，展開畫面雖然不多，但卻意境開闊，色彩鮮明，動靜結合；著筆既粗獷又細膩，既有高山流水，峽谷平原，又有河岸田野，石塊沙粒，是一幅視野開闊而秀麗的工筆風景畫。它為情感鋪墊了底色。寫情，直露與移情寓意相結合，既有豪放高歌，又有柔情細語，感情進發時，如火如荼，感情壓抑時，如柔腸似斷，起伏跌宕，因此又是一曲激情洋溢的交響曲。情景交融的佳句，如上文提到的“呵，土地，那生長著加朱埃羅的土地／它的果子為羞赧的紅暈遮蓋住了”；“田野上生長的棉花不是給我們的／而那向田野打來的雨點才是給我們的”!這些詩句在寫景中寓含了民族歷史的悲痛和憤怒，在給人藝術美感的同時，又使人回味其深層含意。長詩并不是純粹寫景抒情。在構思上，它以首尾呼應、象征寓意的手法，取得了寫景抒情所不能取得的效果。土地與大海——自由，這一象征性的結尾，唱出了整個民族的心聲和時代的主題。它既是長詩的高潮，也是別開生面的結尾，讀后令人久久“深思”。

此外，這首長詩采用了民歌反復詠唱的形式，為感情起伏跌宕配置了優美的旋律，節奏自由靈活，富于民歌風味。長詩不愧是一首具有民族特色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