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侵齊

（定公八年）

【題解】

本文通過對這次戰役的描寫，向讀者展現的既不是戰爭的正義性，也不是戰爭的恢弘與壯大，而是濃墨重彩地刻畫了戰場上不同人物的表現。他們各具特色的百態給殘酷無情的戰場帶來了讓人忍俊不禁的妙趣。

【原文】

八年春，王正月，公侵齊，門于陽州。士皆坐列，曰：“顏高之弓六鈞[30]。”皆取而傳觀之。陽州人出，顏高奪人弱弓，籍丘子鉏擊之[31]，與一人俱斃[32]。偃，且射子鋤，中頰，殪。顏息射人中眉，退曰：“我無勇，吾志其目也。”師退，冉猛偽傷足而先。其兄會乃呼曰：“猛也，殿[33]！”

【注釋】

[30]六鈞：謂拉滿要六鈞之力。一鈞為三十斤。

[31]籍丘子鉏：齊國人。

[32]斃：倒地。

[33]殿：斷后。

【譯文】

魯定公八年春天，周王朝歷法的正月，魯定公率軍攻打齊國，襲擊陽州的城門。士兵們排隊坐著，說：“顏高的硬弓有一百八十斤重呢！”大家都在互相傳遞著觀看。陽州人出戰，顏高搶奪別人的軟弓準備射箭，籍丘子鉏射擊顏高，顏高和另一人都被擊倒在地。顏高趴在地上，射了子鉏一箭，射中了他的臉頰，當場死亡。顏息射人射中眉毛，于是退下來說：“我沒有本事，我本來是想射他的眼睛。”軍隊撤退，冉猛假裝腳受傷而走在隊列最前面，他哥哥冉會大喊道：“猛啊，到后面去吧！”

【原文】

二月己丑，單子伐谷城，劉子伐儀栗。辛卯，單子伐簡城，劉子伐盂，以定王室。

【譯文】

三月二十六日，單武公出兵討伐谷城，劉桓公出兵討伐儀栗，三月二十八日，單武公出兵討伐簡城，劉桓公出兵討伐盂地，以使王室安定。

【原文】

趙鞅言于晉侯曰：“諸侯唯宋事晉，好逆其使，猶懼不至。今又執之，是絕諸侯也。”將歸樂祁。士鞅曰：“三年止之，無故而歸之，宋必，叛晉。“獻子私謂子梁曰：“寡君懼不得事宋君，是以止子。子姑使溷代子。”子梁以告陳寅，陳寅曰：“宋將叛晉是棄溷也，不如侍之。”樂祁歸，卒于大行[34]。士鞅曰：“宋必叛，不如止其尸以求成焉。”乃止諸州[35]。

【注釋】

[34]大行：太行山。

[35]州：在今河南沁陽市東南。

【譯文】

趙鞅向晉定公進諫道：“諸侯各國只有宋國依附晉國，想好好接待他們的使者，還害怕他們不來，如今卻抓住了他們的使者，這就是在斷絕與諸侯的關系。”晉定公正準備放樂祁回去，士鞅說：“已經扣留他三年了，又無緣無故放他回去，宋國必定會背叛晉國。”士鞅私地里告訴樂祁說：“寡君害怕不能事奉宋君，所以才把你扣留，暫時讓溷來代替您。”樂祁把這些話告訴了陳寅。陳寅說：“宋國背叛晉國這是在拋棄溷，樂祁不如稍安勿躁。”樂祁動身回去，后來就死在了太行山上。士鞅說：“宋國一定會背叛晉國，不如把他的尸體留下來以求和。”于是就把尸體留在州地。

【原文】

公侵齊，攻廩丘之郛。主人焚沖[36]，或濡馬褐以救之[37]，遂毀之。主人出，師奔。陽虎偽不見冉猛者，曰：“猛在此，必敗。”猛逐之，顧而無繼，偽顛。虎曰：“盡客氣也[38]。”苫越生子，將待事而名之。陽州之役獲焉，名之曰陽州。

【注釋】

[36]沖：攻城的沖車。

[37]馬褐：粗麻布所制的短衣。

[38]盡：完全。客氣：謂虛情假意。

【譯文】

魯定公侵掠齊國，攻打廩丘外城。廩丘守將放火焚燒攻城的戰車，有人還拿著沾濕了的麻布短衣來滅火，就這樣攻破了外城。守將一出戰，魯軍就逃跑。陽虎裝著沒有看見冉猛，說：“如果冉猛在這里，必定能打敗他們。”冉猛追逐廩丘人，看到后面沒有跟著人，就又假裝從車上摔了下來。陽虎說：“都是虛情假意。”苫越生了個兒子，準備等到發生了大事再為其取名。陽州一役俘虜了敵人，于是就給兒子取名叫陽州。

【評析】

這篇文章描寫了魯國為報復齊國往年的入侵，而發動的戰爭。在這樣軍事意義不大的戰斗中，左丘明卻發掘出戰場上滑稽的一面。顏高的善射，顏息的自夸，冉猛兄弟的狡猾，魯軍的缺乏軍紀，統統用輕松的筆調表現出來了。大場面調度得心應手，小花絮編排妙趣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