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登樓賦

簡介

本篇選自《王侍中集》。作者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西南)人，漢末文學家，官至侍中。以博洽著稱。其詩、賦辭氣慷慨，亦講求駢麗華采，為“建安七子”之一，或譽為“七子之冠冕”。與曹植并稱“曹王”。原有集，已佚。有明張溥輯本，一卷。本篇初見于《昭明文選》，是王粲在荊州依附劉表時登當陽城樓所作，主要抒寫作者久留客地，懷才不遇的思鄉之情，為建安時期抒情小賦的代表作品。

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覽茲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①。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②。背墳衍之廣陸兮，臨皋隰之沃流^③。北彌陶牧^④，西接昭丘。華實蔽野，黍稷盈疇。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遭紛濁而遷逝兮，漫逾紀以迄今。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憑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而開襟。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⑤，川既漾而濟深。悲舊鄉之壅隔兮，涕橫墜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陳兮，有歸歟之嘆音。鐘儀幽而楚奏兮，莊舄顯而越吟^⑥。人情同于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

惟日月之逾邁兮，俟河清其未極。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騁力^⑦。懼匏瓜之徒懸兮，畏井渫之莫食^⑧。步棲遲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將匿。風蕭瑟而并興兮，天慘慘而無色。獸狂顧以求群兮，鳥相鳴而舉翼。原野闃其無人兮^⑨，征夫行而未息。心凄愴以感發兮，意忉怛而憯惻^⑩。循階除而下降兮，氣交憤于胸臆。夜參半而不寐兮，悵盤桓以反側。

注釋

①寡仇：很少能匹敵。 ②沮(jū)：水名。 ③墳：地勢高起;衍(yǎn)：地勢廣平;皋(ɡāo)：水邊的高地;隰(xí)：低濕的地方。④彌：終極。 ⑤逶迤(yí)：形容道路、山水彎曲而綿延。 ⑥莊舄(xì)：人名。 ⑦衢(qú)：大路。 ⑧匏(páo)瓜：葫蘆的一種;渫(xiè)：除去井中污穢，使之清潔。 ⑨闃(qù)：寂靜。 ⑩忉怛(dá)：悲痛;憯(cǎn)惻：凄傷。

譯文

登上這座城樓四面觀望啊，姑且借此閑暇之日來消除憂愁。瀏覽這座城樓所處的環境啊，實在是明亮寬大而少有匹敵。挾帶著清清的漳水的通口啊，依偎著彎曲的沮水的長州。北面是地勢高低不平廣袤的陸地啊，對面是水邊低濕的土地和肥美的流水。再向北是陶鄉的郊外，向西連著楚昭王的墓地。繁花碩果遍野皆是，黍稷莊稼四周充盈。雖然確實美好卻不是我的故鄉啊，又有什么值得暫時的留戀!

遭逢紛亂污濁的世道而顛沛流離啊，時間是如此的漫長，至今已一紀有余。眷眷之情是懷念回到故鄉啊，試想誰能承受這憂愁的相思!倚靠著窗戶的欄桿遠望啊，面向北風而敞開衣襟。廣闊的平原極目望去啊，高高的荊山擋住了視線。道路曲折而漫長啊，河流水溢而渡口深深。悲痛故鄉被阻隔啊，淚流滿面而情不自禁。昔日孔子在陳地絕糧啊，曾有回歸之嘆息。鐘儀被鄭國囚禁仍然彈奏楚國的樂曲啊，莊舄在楚國顯達而依舊發越國之聲吟。人們思鄉的感情完全相同啊，難道會因貧窮或顯達而有所差異嗎!

思念著光陰的飛速流逝啊，等待著太平盛世卻總不來臨。期望王朝的統一平定啊，好借大道來施展自己的才力。害怕像匏瓜那樣只是掛著啊，擔心被清潔過的井水還是無人飲用。步履緩慢而猶豫不定啊，白天的日光即將隱匿。寒風蕭瑟而并作啊，天地慘淡而黯然無光。野獸狂亂張望來尋找同伴啊，鳥兒相互鳴叫著飛來飛去。原野一片寂靜而荒蕪人煙啊，遠行的人們還馬不停蹄。內心悲傷而有所感觸啊，情意悲痛而傷凄。沿著階梯而下行啊，感傷憤慨交織在胸田。到了半夜也不能入睡啊，思緒輾轉而不能安眠。